银杏树是生物学名称,在民间,叫它白果树,因其果实呈白色。白果树又叫公孙树,从栽种到大量结果,需经过40年的漫长时光,有“公种而孙得食”的含义。 一位老人见证了一个家族的历史 ,一棵古树见证了一个地方的历史。古树越多,寿命越长,证明一个地方的历史越悠久、文化积淀越深厚。可以这样说,一个地方的古树多少,代表着一个地方的文化厚重与否。 我曾广泛阅读地方资料,又喜欢四处游荡看风景,发现驻马店境内拥有多处千年白果树,一一辑录如下: 龙王掌 生长于泌阳县象河乡陈平村龙王掌山南坡的白果树,据专家测算,已经1400多岁,高31米,粗10米,八人合抱不拢。 前年“十一”假期,我们一行人驱车拜访龙王掌白果树。乡间小道曲曲折折,高低不平,不能行进,只好下车步行,沿河道。时值枯水季节,河道宽数十米,乱石密布,错落堆积,大者如桌面,小者如拳头,奇形怪状,姿态各异,颜色丰富,有红,有白,有紫,有黄,有青,或兼而有之。若喜欢收藏石头,定能寻到满意之物。我拾了一块,自行车座形状,重十几斤,两面平滑,褐色,上有七个椭圆,白色,没有凸凹,没有棱角,两种不同颜色的石头镶嵌在一起,如一块石头,至今仍静静地躺在家里。当时,只是觉得这石头新奇,后来,从电视节目里才知道,这种石头叫“眼儿石”,较罕见。 和一般白果树不一样,龙王掌白果树的奇特之处,是树身东南方有个树洞,粗24厘米,深50厘米,树洞内有水,清凉甘甜,四季不涸,如泉水。一般来说,树身上有洞,又长年积水,容易沤烂树身,如人身上的毒疮,若不及时治理,很容易溃烂,漫延到其他地方。有经验的农民修剪桐树后,用塑料布包裹锯口,就是怕雨水注进空洞中,腐蚀树身。而龙王掌白果树上的洞终年积水,没有腐蚀树身,且生长茂盛,不能不说是个奇迹。 白果树下有尊石像,坐姿,半米高,文饰精细,雕刻精美,经过岁月打磨,斑驳暗淡,遍生苔绿,尽显沧桑。树下残存一通断碑,字迹漫漶,从碑文记载约略可知,这里是盈福禅寺,明朝就废弃了。 白果树西面靠一片开阔地,是山区难得的庄稼地,地里种玉米,已近成熟,飘散着淡淡的清香。东面紧临河道,河道冬夏差别巨大,或洪水泛滥,奔涌而下,排山倒海;或干涸露底,石头遍布,荒凉如戈壁。年年岁岁,岁岁年年,白果树静静地注视着小溪,注视了1400多个轮回。 白果树不言,白果树把沧桑岁月默默记录在年轮里。
张老院 张老院与龙王掌比邻,同处于五峰山下。五峰山海拔872米,为驻马店第二高峰,泌阳境内多为绵延低矮的伏牛山余脉,唯有五峰山高高耸立,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峰,成为强大的楚国与北方诸国的边界线,也是今泌阳县与舞钢市的分界线。五峰山的高耸成就了象河关,象河关位于五峰山脚下,为两山之间的缺口,是楚国抵御北方诸国联合进攻的重要关隘,为当时天下九关之一。我曾写有长篇散文《象河关》,讲述象河关的变迁与沧桑。 山高寺庙立。五峰山的高峻,吸引了众多佛家弟子在此修行,张老院是座大寺院,比紧临的盈福寺规模大得多。 据考证,张老院始建于唐代,鼎盛于北宋,寺院占地1000余亩,规模宏大,现三处存塔林遗址和数量众多的庞大柱础。当时寺院僧人太多,庙内住不下,主持就在寺庙入口处建了庄院,供新来僧人居住。后来,发展成一个村庄,就是现在的和尚庄。 寺庙荒废后,留下大量石碑,20世纪50年代修建上曹水库时,用在了坝堤上。据当地村民讲,曾见过一块碑,正面写“敬德到此一游”,背面记述尉迟敬德游览张老院的情况。尉迟敬德是唐朝大将,与秦琼作为门神,贴在门上辟邪。他与驻马店有缘,北泉寺内的两棵千年古柏,就是尉迟敬德手植。 张老院毁于何时,无从考证,张老院辉煌的盛况,难以叙说,只有那越千年而顽强站立的5棵白果树,见证着曾经的历史。
老河 生长于老河乡的白果树有许多奇特之处。一奇,一根多干。据考证,这棵白果树先前曾遭过雷击,后来,又从根部丛生出8棵大的白果树,周围有许多小白果树,密密麻麻,粗粗细细,难以数清有多少,远看像一棵,近看有许多棵。二奇,生长于普通生活区。千年白果树多生长于深山僻静处,远离人迹,远离凡尘,远离战火,受人为因素干扰较少,方能逃过历次劫难,侥幸存活下来。而老河的千年白果树,生长于街中心,乡政府院内,能越千年而存活,堪称奇迹,也为乡政府增色不少。外人来,首先见瞩目高大的白果树,耳目清新,也对乡政府有了不错印象。三奇,此处以前为古寺,寺院毁,唯白果树存。白果树从远离尘嚣的寺院,到人流穿梭的乡政府,经历了冷清和嘈杂,经历了出世和入世,冰火两重天,不管冷清也好,热闹也罢,与它无关,只专注于自我,专注于内心修炼,专注于生长,不正是禅意的体现? 融入俗世的老河白果树,如融入俗世的佛教,有了俗世情怀,热情地迎接慕名而来的游客。她与我是忘年交,我曾数次去老河,每次都要拜访她、看望她。她模样不变,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痕迹,和十几年前一样。十几年对人来说,较为漫长,而对于千年白果树来说,不过是白驹过隙。 白果树高18米,遮荫近400平方米,植于唐代,原寺院不可考,毁于何时不可考。
四十亩地 泌阳县铜山乡闵庄村四十亩地,名义上是村庄,其实是人迹罕至的深山。这里位于白云山东侧,白云山为驻马店境内最高峰,海拔近千米,四十亩地位于半山腰。村以树名,若没有千年白果树,几乎没人知道深山里还有一个叫四十亩地的村子。桃李不言,下自成蹊;古树不言,名声自远。 这里原有一座寺院,叫万僧寺,和多数地方一样,寺废树存;又和其他地方不一样,这里并排生长两棵银杏树,相距6米,北树为雌,南树为雄,周粗均在5米以上,均为宋朝以前所植,距今已经1000岁。雄树半腰处有一枯洞,内长桑树一株,高4米,周粗18厘米,堪为奇观。雌雄树冠交叉重叠,如一座山,雄树开花,雌树结果,男欢女爱,男耕女织,处深山而不寂寞,越千年而茂盛,堪羡。 有古树的地方,就有文化、有传说。据乡民讲,古时候有位盲人想测这两棵树的粗细,把拐杖放在树下做记号,用胳膊搂树,另一个人和他开玩笑,跟在后面,盲人走一步,那人把拐杖挪一步,盲人量了一天,也没结果,后来,盲人逢人便说,这银杏树真粗,没有边沿。 传说和印度寓言瞎子摸象如出一辙。
台子寺 若说红罗山,红罗寺院,报恩寺,台子寺,台子寺学校,恐怕没有多少人知道,但提起梁祝没有人不知道。这棵千年白果树就生长于梁山伯和祝英台读书的地方。 曾经的红罗书院现今叫台子寺,黄土堆积而成,8米高,面积数百平方米,绿树环合,郁郁葱葱,风景优美,在一望无际的广袤平原上,十分突兀,数里外都能望见。据传,这里西晋时曾为书院,叫红罗书院,现在是小学校,梁山伯和祝英台曾在这里读书。 学校后边有棵千年白果树,当年梁山伯和祝英台常在树下读书。据此算来,树龄已有1000多年。后来,白果树生长茂盛,树干粗大,须五六人方能合抱,树冠蔽荫天日,遮掩大半个土台。但是,我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什么情景呢?白果树已被砍伐,仅存一枯桩,高不过两人,粗不过一搂,树身被摧残得平直而有棱角,是刀劈斧削的“杰作”,白花花的树桩刺目惊心。轻轻扣之,嘭嘭有声,其声悲咽。 老树毁于“文革”,当时集中了近百人,用了两个月,才把白果树锯砍殆尽,准备建造公社大礼堂。但因木质脆做不得房梁,而弃之不用。若梁祝地下有知,一定会和老树一起哭泣。 老树前新植两棵白果树,仅一指粗,不知何年何月才长成老树那般粗,纵然长成了也非梁祝时期遗物,难免有狗尾续貂之嫌。
大 林 正阳县大林镇涂店村西,开阔的田野上,孤零零地生长着一棵白果树,高30米,主干6米。这里原有一座寺庙,名观音寺,新中国成立初期,寺庙被拆毁,余树一棵。据县志记载,该树植于唐朝末年。古树历经千年,披星戴月,风雨兼程,躲过重重劫难,一路走到现在,却倒在了今人手中,和红罗书院的银杏树一样,死于愚昧的魔爪下。 这棵白果树被称为“神树”,每天都有许多人到树下烧香许愿,求吉问凶,寻方医病。若逢初一、十五,来烧香的人可达上千。就是这样一棵树,在2005年的一天,被烧香人不慎燃着了,虽经抢救,终被活活烧死了。大火烧了一天两夜,大树哭泣了一天两夜。
陡 沟 正阳县陡沟镇中学院内有棵白果树,树高18米,主干胸围3.6米,为天齐庙僧人所栽,寺庙立废时间无考,白果树年龄不清楚,从树干推测,有近千年历史。我翻阅不少史料,均未发现确切记载。
聂 庄 我没去过确山县石滚河聂庄村,据报道,那里的白果树已越千年,生长茂盛,年年结果,可谓是老树新果,老兵新传。当地村民为保护古树专门砌了围墙,一米多高,很好,如果大家都善待古树,更好。
柴 坡 我搞史志编纂工作,又喜欢看史料,对驻马店的历史、文化、遗迹相当熟悉,认识境内的千年白果树,多是先从资料上看,再按图索骥,找到白果树的位置。而柴坡的白果树先前从不知晓,突然闯入了我的世界,没有思想准备,即便站在白果树下时,还将信将疑。 那天,我和儿子骑车去北泉寺,路过驿城区朱古洞乡柴坡村白果树村,远远看见一棵树,从房子上面伸出身子,郁郁葱葱,以为是普通树,没在意。又向前骑一程,过了房子,视线开阔了,那棵树赫然出现于面前,是白果树,就在路边几十米处, 我和儿子过去看,想不到这棵树大得超乎想象。在我见过的千年白果树中,这棵最大,而且异常茂盛,没有千年古树常见的干枯、空洞、倒伏、断裂等残败状,树身结实紧密,枝叶茂密,遮天蔽日,生命力极强,根本不像千岁高龄。若说不是古树,树身又那么粗,七八人才能合抱过来,以白果树的生长速度,长这么粗少说也得2000年,有人说有5000年历史了,不管哪种说法,反正是高龄。这棵树生命力之所以旺盛,与它粗壮发达的根有关。树根延伸数十米,裸露在外,高高隆起,离树根越近,隆起越高,远看像一堆青砖,到树身一两米时,树根隆起半米多高,如陡峭的台阶,想靠近树身,须跨上台阶。 千年老树有灵气,百姓把这棵树当成神,不奇怪,不一样的是,不烧香,只在树身上挂红布条。红布条长短不一,宽窄不整,风一吹,和树叶一起飘摆,微微有声。红布绿叶,色彩鲜艳,赏心悦目。 在这里遇到一位小姑娘,黑黝黝,身体结实,聪明调皮,大胆地同我这个陌生人说这说那,问我一些白果树的知识,如唠家常,无拘无束。回来后,我写一篇散文《山妞》,获吴伯萧散文奖。 后来,我翻阅了很多地方史料,始终没有查到关于这棵树的信息。 这棵树是隐者,大隐者。
北泉寺 北泉寺与柴坡相距几里地,两处都有千年白果树,堪称胜景。北泉寺更以一寺之弹丸之地,拥有四棵千年白果树,更为胜景之胜景了。 寺内有唐朝的柏树两棵,白果树四棵,称为“唐柏隋果”,为寺内独到之风景,不管游客还是香客,入寺必看。 最大的一棵白果树位于东北角,高35米,干围7.5米,因遭雷击,树干内部起火,烧出一个洞,很大,可放一张八仙桌,四人对饮,互不相碍。我曾数次游览北泉寺,伫立于树前,窃想,若在明月之夜,于树洞内独坐,观斑驳月影,听悠悠钟鸣,吸清新白果树香,品醇香清茗,将是超凡脱俗的神仙之乐。 这棵树生命力十分顽强,树身空了,燃烧过的黑迹斑斑,树身裂为多瓣,如剥开的橘子,多处呈洞状,其中一洞两边完全裂开,互不相连,又一洞下边空,上边连,如门。没有树干,仅有树皮,以单薄的树皮支撑巨大的树枝树冠,经雨雪而不倒,历强风而不折,称得上奇迹。 东南角那棵白果树,相传为颜真卿殉节处。唐德宗年间,准西镇节度史李希烈叛乱,颜真卿前往招抚,横遭拘禁,而不失节,最后被缢死于此树下。后人为纪念颜真卿,于此建颜鲁公祠,内塑颜鲁公坐像,将其手迹“天中山”制匾悬于祠上,至今犹存。
蔡 沟 千年白果树多由僧人种植,生长于寺庙,唯有上蔡蔡沟这棵白果树例外,由孔子种植,生长于蔡沟河岸边。 相传孔子周游列国,困厄于陈蔡之间,断粮,随从弟子都因饥饿而病倒,而孔子不但不叫嚷饥饿,反而精神更佳,高歌道:“君不困不成王也,烈士不困行不彰也!”歌声惊醒了弟子,问老师:“夫子被困实为难矣,为何乐也?”孔子答道:“自古圣贤必有大难,而大难过必有幸也。”说罢,孔子仰天大笑。乐天精神感动了弟子,他们从困境中振作起来,坚持7日后被释放,无一人丧命。 为了纪念曾在此受厄,孔子亲手栽下了白果树。为纪念圣人,后人在此修建一座庙,叫“厄庙”。民国初年,废庙宇,兴学校,厄庙改为今日的蔡沟中学。 这棵白果树唐时遭火灾,生发新树,明时复遭雷击,树外又包生新树,现在枝叶繁茂,状若华盖。孔子种植的白果树像孔子的人生经历,命运坎坷,多灾多难,老年成就非凡,影响数千年。 如果不是遭遇多次灾难,此树有2000多年树龄,应该是最粗大的。实际仅有一搂多粗,与2000多年的高龄不相称,也许是屡遭劫难,屡次新生的缘故吧,如孔子,遭受重重挫折而不悔,一直为理想而奔波。 大树边有一石碑,上写“上蔡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,名称:大白果树,编号:5,上蔡县革命委员会”,一看便知,为“文革”遗存。文革中,批林批孔运动开展得轰轰烈烈,上蔡县“革委会”冒着巨大风险,顶着巨大压力,将批判对象种下的白果树列为文物,免于灾祸,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呀。“文革”期间,孔子的墓遭毁坏,家族多人的墓被扒开,而他亲身种植的白果树幸存下来,为不幸中的万幸。 “文革”已经结束30多年,石碑依然立于树边,是那一代人骨气的见证,也可列为文物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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